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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师傅,不但你老人家对我有抚育大恩,粉身碎骨,也难报得,今日才知更德及我娘遗骨,承蒙师傅埋葬于此,得免暴尸古洞,且生我者虽是父母,当年若非你老人家相救,别说练成奔雷剑,为父母报仇了,徒儿哪能活到现在。”梅儿边哭,边说,凄凄切切,哭得方洪也泪如泉涌,哭得镜湖老人亦老泪纵横。

老人又道:“梅儿,快听师傅的话,还不将信拆开”那镜湖老人一生,不但武功名重一时,仅以取名镜湖,便知其在文学上,亦有造诣,是以梅儿这些年来,除练剑以外,老人并授她文学,故尔命她看来。

镜湖老人虽一再催促,那梅儿却似梨花带雨,哀哀欲绝老人才又是一叹,抹去老泪,道:“也罢,为师代你拆,读给你听,梅儿,休再啼哭。”

说着,将信拆了开来,小心翼翼地不使那信破碎,那信上字迹,甚是娟秀,上面写着:

“寒梅爱儿见字:儿生也不长,尚在娘腹。汝父已见背,儿今在襁褓,娘又将与儿永决”

镜湖老人一边看,一边在念,不料这梅儿的娘,还是个多才的女子,这开首两行,竟已是字字血泪,连镜湖老人也念不下去了,便一声浩叹,道:“梅儿,这寒梅两字,便是你的名字了。”

镜湖老人换过一口气来,才又继续念道:

“娘作此书,命已垂危,恐不能书罢而逝。故简述于后: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罗浮村者,儿祖宗坟墓在正”

镜湖老人方读至此,忽然心头一颤,两手剧颤,那焦黄信纸,亦簌簌作声那梅儿强抑悲声,俯伏于地,未觉有异,方洪站在一旁却看得明白,不由一怔

却听镜湖老人突以激动的声音,很快的继续念道:

“汝父秦姓名寒,娘吕氏雪梅,寒梅汝名者,冀汝若能长成,勿忘汝父母大仇也”

镜湖老人读信虽快,但却越往下念,其声越低,令人不能辨其声,念至此,方洪发现爷爷双手不仅是颤了,而是剧抖,那已焦黄了的信纸,忽然从老人手里飘落下来,方洪心知有异,连那秦寒梅也抬起头来

镜湖老人忽地仰天一声狂笑,笑声在谷中回荡不前,面上仍是珠泪滚滚,不知所措,方洪却倏然心中一动,在镜湖老人和秦寒梅面前把信纸拾了起来。

镜湖老人狂笑声落,复又连声哈哈,像是在对天发“哈哈天道循环,当真毫厘不差么,造化弄人竟至斯极”

秦寒梅连悲伤也忘了,一时惊惶失措,很快爬快起身来,忙将镜湖老人扶住。

方洪却早退了开去,飞快的将秦寒梅她娘的遗书读完,他不读还罢了,这一读,登时满面苍白,浑身抖颤,那变得焦黄了的信纸,又复从他手中飘落下地来,他亦是不觉。镜湖老人一语才罢,却又是狂笑不止。

秦寒梅急了,叫道:“洪哥哥,快来呀来瞧瞧师傅怎么了唉你你你”

是秦寒梅一掉头,才发现方洪除了没像他爷爷仰天狂笑外,竟一般儿失了常态,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这寒梅姑娘,亦是智慧过人,见方洪亦是看完了她娘的遗书,才失常态,立将适才师傅读信时的情景,与适才仰天发问,前后一参详:“哎呀,莫非莫非要我找杀父的仇人是”心中一冷,寒梅姑娘两手便松了下来。

镜湖老人没等她搀扶,忽地脚下一踉跄,跟着又是一个踉跄,跄跄踉踉,向那石洞奔去了过去,嘴里又复狂笑,他平日那么洪亮的声音,刹那间,竟已得又嘶哑,又苍老,连连自言自语道:“哈哈,天道循环,毫厘不差,造化弄人,至于斯极”

直到镜湖老人摇摇晃晃的身形,已渐渐隐没于那一阵狂笑之中,同样的话语,仍然隐隐传来。

秦寒梅至此已明白了多半,慢慢回过头来,只见目光,正注定在她面上寒梅姑娘忽地一咬牙,一掠到了他面前,俯身拾起她娘的遗书来,头也不抬,忽地扭身,扑到她娘墓前,双膝跪地,也飞快的读起遗书来

她这一看,登时也和镜湖老人,方洪同样,同样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

原来那吕氏雪梅的遗书之中,嘱寒梅姑娘长大成人,毋忘其父惨死,待将奔雷剑练成,即应前往报复那不共戴天的仇人,非是别人,竟会是教养抚育她一十五年的镜湖老人

寒梅姑娘两手剧颤,那遗书从她手中落下,她也不觉,突然双手捧面,将满是泪痕的面庞,深深埋在掌中,哭道:“娘啊”天啊,身后,那方洪不但是两眼不瞬的望着她,而且心中忐忑地在听,又纷乱,又茫然,不知该奔回洞去,追到爷爷的身边去还是该去安慰寒梅

但他却动也不动,从两小无猜起,到现下已是情深爱挚,怎生就这刹那间,两人之间像隔了一堵高不可越的墙,陡然间生分了啊

耳边,他爷爷镜湖老人狂笑,仍隐隐传来:“造化弄人,至于斯极,哈哈”渐渐,方洪只觉这不是他爷爷的声音,而是他在心里,也在狂喊这两句话,是他真的这么狂喊么

忽见秦寒梅一跃而起,不是哭的哀绝之声,令人心神为之撕裂,而是连珠似地狂呓般脆生生的大笑,令人心神之为震颤,猛可里见她两臂一振,宛若冲天之鹤,腾身数丈,眨眼间,贴臂似猿猴,已飞也似的向上猱升,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秦寒梅的身形,已没入那浓雾内,她竟就此如飞去了

方洪眼看她如此飞去了,却又似耳边,响起了一声轰雷,心中自是雪亮,爷爷镜湖老人虽是她的杀父之仇,但寒梅却同时又感念镜湖老人十五年抚育教育之恩,不能因恩忘仇,又复不可以仇负恩,恩仇牵缠,难以取舍,由此启发寒梅姑娘,其痛苦可想而知,而她与他,又是这般情深爱挚

便是她不向爷爷寻仇,而她这一去,岂还有相见之日么。她这一去,是去了天之涯海之角呵呵必定去了天涯海角,正喜爱深情长时,何期成永决,刹那之间,竟是地转天旋,情势陡变

便是他将她寻找,寻找到她,又有何用,还是朝朝暮暮,耳发厮磨的情侣,今后,便成路人了么不,连路人也不如的,路人还可相见,而他可能再见到她么

日色不透浓雾,谷中难分晨昏,不知过了多久,方洪站在当地,呆呆地立在当地,似怨似悲,爱悠悠,恨重重,恨造化弄人,悲爱侣永诀,不知过了多久,挂在脸上的泪干了,望眼难穿重雾,相思不透浓云。啊啊他是恨不得能替那寒梅姑娘分担些悲痛,有多好啊但已不能够了,永不能够了,而今而后,永远,永远

时间使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忽然心中一惊,爷爷怎么半天也无声息了,狂笑之声早已不复闻,爷爷此时的痛苦,只怕不下于寒梅姑娘。“而我,我怎么只想秦姑娘,忘了爷爷我”一想到爷爷,心如刀在绞,即刻奔入洞去,高声叫道:“爷爷爷爷”咦怎么爷爷也不见了啊找遍了古洞,也没见他爷爷的踪迹

方洪复又奔出洞来,一边叫,一边狂奔,绕崖脚,奔深谷,但找遍了穷风谷,每一个爷爷常到之处,每个隐密的角落,但哪有爷爷的踪影

方洪几乎要失声而哭,秦姑娘走了,爷爷也走了,现下这丛山,幽深的谷底,只剩下他一人了,剩下他孤单单的一人了,往日这与梅儿追逐嬉戏之地,时间爷爷亲切呼唤之声的这天堂幽谷,竟似草木也为之含悲,流水也为之呜咽,现下除了他三年前,被赤炼人魔所掳,至今生死不明的娘,这悲惨世界,这无情的人间,再没有他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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