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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罢了。”刘同寿摇了摇头。

“贤弟想必是在忧虑黎民之苦吧”韩应龙感叹一声,“贤弟放心,如今国泰民安,虽及不上弘治年间众正盈朝的气象,可也不遑多让,赈济之事,朝廷自有公论,无须多忧。倒是贤弟身处江湖之远,而不忘天下疾苦,这份心胸着实让人钦佩。”

刘同寿哑然,这怎么又误会了

他确实在考虑庙堂的事儿,不过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

崔知府被他连唬带诈,很是说了些朝局方面的事,除了他自己的分析之外,其他事都是合盘托出,很是让刘同寿涨了番见识。

结合后世的资讯,他算是对眼下的局势以及嘉靖初年以来的变化都有了谱,这些东西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烦恼。

他原先就知道嘉靖年间的党争频繁,可他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他想象中的皇党和士党之争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张孚敬和杨一清的那场江南内斗的延续罢了。

实际上,除了这两派之外,正德朝饱受压制的江西士人正在重新崛起,河南、直隶这些传统势力正在巩固自身的地位,再加上广东、福建士人和江南一脉的合纵连横,朝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远非单纯的皇党士党标准能加以区分。

如果一定要区分的话,只能以有节操与否来区分了。逢迎皇帝,以皇帝喜好为处事原则的,是没节操一派;专门跟皇帝做对的则反之;其他人都归为中间派,张孚敬算是逢迎派的翘首,但却不是首脑,比如同样靠拍皇帝马屁上位的夏言,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还是东林党的时代好啊,若非同道,皆是仇寇,朝堂上的形势一目了然,想找一方投靠也容易得多,哪像现在这么复杂啊刘同寿很郁闷,面对这样的朝堂局势,他的计划完全就不够看。

折腾声望容易,但想在纷乱如许的朝堂上找出一条明路可就难了。

找张孚敬算是对口,可这人眼瞅着就要失势了,来不来得及推荐自己就是个大问题,推荐了之后会不会有后患同样很难讲。可是,听崔知府的意思,上虞的事很可能已经通过张孚敬的渠道往京城去了,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既成事实了,这岂不是糟糕

但是,就算没有这个意外,刘同寿也没别的办法,除非是朝中大臣,否则想靠近嘉靖,是不可能绕过张孚敬的。毕竟这人不单是首辅大学士,而且还是天子驾前的大红人,夏言之流现在还没成气候呢,就算刘同寿真的找到了后者的门路,恐怕也只有被扔出去当炮灰的命。

想简单了,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刘同寿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听天由命,把希望寄托在嘉靖身上了。自己搞的那些东西,应该还算是很对朱厚璁同学的胃口吧

刘同寿很有挫败感,其实他给别人带去的挫败感更大。

两天后,余姚谢府。

“什么”谢家二少爷的卧房内,传来了久违的咆哮声。

远近的下人们都吓得脸色发白,人人自危。近日来,谢家的境遇可以用屋漏偏逢雨来形容,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家中舆论将其尽数归咎于谢二少,他的心情能好得了才怪呢。

不过这位二少爷也算有大将之风,在这种情势下,倒也还沉得住气,连病都一日好过一日了。谁曾想今天他又喊得这么大声,不用说,肯定又有坏消息了,同时,也又有下人要倒霉了。唉,下人就是命苦啊,但愿不要闹出人命才好,众人都是战战兢兢的默默祈祷。

“大哥呢他怎么说”谢敏行气急败坏的问道。

自打水灾之后,他就已经退居幕后,将家中的主事权交卸了出去。他倒不是就这么死心了,只是这场交锋中,谢家的损失实在太大了点,他虽是长房嫡孙,也一样难辞其咎,在京城的谢丕做决断之前,他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了。另外,他的病也确实很重。

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了,尽管他自己不会承认,但每当想起上虞那个小道士,他浑身都会泛凉。他不认为自己是输在智谋上,对方只是有心算无心,然后又总是搞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来,不过,就是这样,反而更可怕。

所以,他干脆借着这个机会退下来,免得损失越来越大,以至于难以收场。此外,他还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对方,寻求解决之道。

但今天这件事却由不得他不理会,这事儿对谢家的伤害太大了,比水灾造成的影响还要大。后者影响的只是谢家在民间的声誉,前者则是在官场上,孰重孰轻还用说吗

“大少爷说”老管事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少爷的逼视,期期艾艾的回答道:“府城命令已下,连人都已经抓了,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且由他去,他自有计较。少爷,您也别生气,听说那小道士在府城”

“我知道,点石成金,废柴变举人么东山风水好,宜家宜居宜读书么小道士道法高,神通广大么”谢敏行咬着牙,恨声道:“哼那些愚夫愚妇也就罢了,可那崔平宇的十年寒窗难道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居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耍得团团转,真是斯文败类啊”

老管事心中暗叹,少爷这是气急了,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被那个小屁孩耍的团团转的,又何止崔平宇一个

“大哥还是存心看我笑话呢,以他的精明,又怎么会想不到,此事对谢家声望的伤害更大项兴丞那几个落得这般下场,以后还有谁敢帮咱家奔走效力损失了他几个帮衬不要紧,关键是寒了人心啊他自有计较他还能有什么计较,哼”

“要不,少爷您和大少爷商量一下”

“没用的,我要说了,他反而会更来劲,”谢敏行颓然摇头,“忠叔,这事儿就跟朝争一样,我做什么,大哥就得反对什么,他到底怎么想不重要,关键他要把立场摆出来,事情做出来,上,是给几位爷爷看,下,则是让人有个站队的依据”

“那就先随他去吧,咱们谢家可是千年世家,二老爷他们会有分寸的,少爷您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提到谢丕,谢敏行忧愁更甚,虽然这位二爷爷对自己相当看好,但大哥终究是他的嫡亲孙子,他的胳膊肘能往外拐他皱着眉头一摆手,突然问道:“德美叔有没有送信来”

权势迷人眼,这一点上,少爷和大少爷又何尝有什么不同了一个罔顾大局,打压兄弟,另一个韬光隐晦,却暗自定计,玩起了反间

罢了,自己只是个下人,又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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