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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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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尚未敲五点半钟,仍还来得及,加之头发也没干透,觉得有时间能出去晃悠一圈回来。在店里干等着,也不是什么滋味,便上楼去换上羊毛衫与力士鞋,将橡皮筋系在手腕上,与云霞一路走去半条街外的三星肉铺。

师傅在店里一边切乳猪,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同她两聊天。淮真立在橱窗外面,将头发绑成只麻花辫放在胸前。结好辫子,云霞还未出来,淮真仰着头,看金灿灿的橱窗里高高悬挂着的一只只外皮酥脆的烤乳猪。

那辆第一次见面的福特车就这么静悄悄地停在路边。等淮真回过头时,谁也不知那辆车等待有多久。

她哎呀一声,“怎么这么早?”

车窗里的人笑,说,“你先上来。”

淮真说,“我姐姐还在店里呢!”

车里人说,“叫姐姐也上来,会快一些。”

淮真说,“不止我姐姐,还有……半只烤乳猪。”

车里人笑容渐渐消失:“……一起上来。”

云霞拎着烤乳猪从三星肉铺钻出来,大声说:“别管我,你们去,你们去,我喜欢走回家!”

淮真眼睁睁看云霞钻进隔壁饭店,几秒钟取个午餐盒的事情,她不知为什么躲在里面干脆就不出来了。

汤普森先生拉开车门请她进去,笑着说,“女士,好久不见,你仍没怎么变。”

这话听在淮真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打趣。

汤普森似乎预料到西泽的黑脸,又解释说,“女孩嘛,都这样。去哪里?”

淮真想起那只纸袋,险些惊呼:“还得返回都板街一次!”

西泽慢慢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安慰自己似地说,“没关系,也得告知家人,应该几点送你回来。”

汤普森难得大笑起来。

西泽面无表情的问没那么yankee的地道德国人:“这么好笑吗?”

汤普森缓缓将车停在路边,说,“看你们在一块就很有趣。”

车一停下,淮真快步跑进洗衣铺,冲里面大声喊,“季姨,季姨,我的纸袋!”

罗文将早已备好的纸袋交给她,怪罪道,“你看,我早叫你别出去。”

淮真不好意思一笑。

“几时回来?”唐人街母亲追上前来,询问她最为要紧的事情。

“午夜以前!”她飞快跑走了。

钻进车里,淮真缓了口气,将纸袋放在两人中间,不讲话了,也不告诉他那是属于谁的。

谁也没有去动那只纸袋,狭小空间里,渐渐四溢着淡淡绿茶的清香。

西泽嘴角动了动,仿佛刚才的坏脾气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笑着问,“去索诺玛可以吗。”语气又柔和一些,仿佛很难办似的,“拜托,不禁酒的餐厅很难找的。”

汤普森从后视镜里察言观色,慢慢举起双手,“晚上夫人们需要我从索诺玛载她们回奥克兰,我只是顺路而已。”

淮真不知怎么的,起了个坏心眼。心想,既然要喝酒,那今天一定要看看他喝醉是什么样子。

第65章 索诺玛4

淮真询问他几时离开旧金山,得到的回答是,飞机明天夜里从奥克兰起飞。

这无非中国人之间随口一问客套问题,但闭嘴一刹那,淮真意识到自己问错问题。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甚至场合也不对。

车里有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使得她异常沮丧。

汤普森率先打破沉默,询问淮真:“饭店都卖一些什么?我有吃过几次,一些汤里漂浮着一些黄的软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是我太太买回来的,我只管硬着头皮吃,从来不问那是什么——因为那也很好吃。”

她说那也许是油炸豆腐,过了油,煮到汤里,蔬菜也会带上油汤味,豆腐也不至于太油腻。汤普森又问豆腐是什么。她解释说是黄豆打磨的,早晨可以煮成豆浆,类似于植物牛奶。在里面放上一点小苏打,煮过以后可以凝成固体。她说饭店的午餐与晚餐盒子很便宜,一共花不到二十美分,也因此很多白人偶尔也会来购买。有时候阿福与罗文忙不来,会在放学前叫她们买一些回来。常来唐人街的白人也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没有消除对华人的偏见。比如有好一些会好奇打量淮真与云霞,用很讶异的语气问:“你们为什么没有裹脚?”淮真被问多了,有时候会翻白眼回答他们:“因为我们有两副义肢,一副是你们喜欢观赏那种畸形小脚,一双是这种正常的。那种小脚会把同学们吓到,所以就拆下来放在家里。”他们有一些甚至会信以为真,希望有一天她肯展示自己小腿上换脚的拆卸螺丝。逗得汤普森哈哈大笑。

淮真平时讲话十分谨慎,生怕自己一失言,讲出什么现代汉语词汇,或者变成战争先知而被抓进活体解剖实验室。时间一长,渐渐也显得有些少言寡语。除非讲到什么她觉得很有趣的,比如唐人街。一旦说起这个来,不知不觉她话就变得多很多。

轮渡上很暗,西泽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讲话,坐在车子暗暗的影子里,嘴唇微微抿起,间或问一句然后呢。

她不太敢停下来,怕一旦停下来,西泽会揉着脑袋对汤普森说“掉头回去吧,我头有点疼”然后对淮真不失礼貌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有缘下次请你吃饭”。

她想,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了,不如把平时不敢讲的都讲了,反正他明天要走了,总不至于再打飞机回来羞辱她一顿。于是她对西泽说,其实你知道吗,每一个联邦警察在唐人街都有一个昵称。因为华人喜欢叫白人警察是白鬼,所以这些昵称基本都是中国传统故事里鬼的名字。

汤普森立刻问,“那么西泽呢?”

淮真想起学校同学对他的形容,说有种鬼叫作煞鬼。

汤普森又问,“那是什么鬼?”

“是黑猫形状的,看起来很凶的一种鬼。”

“很不温柔,是吗?”

汤普森哈哈地笑,说这使他想起西泽小时候的趣事。他从小脾气就很乖戾,太太想让他认识的女孩,或者他不喜欢的表哥新交往女友第一次登门,他会要求厨娘将晚餐桌的刀叉都收走,只留下筷子,若无其事的告诉旁人,筷子是用来像吸管一样喝汤的。受过淑女教育的女孩们做出喝汤的举止,回家后都不肯再来拜访他了。

“汤普森,你可能忘了你是德国人。美国人目前为止只说了两句话。”

“谁说德国人应该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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