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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粲》TXT全集下载_4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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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笑了一下,疼爱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去一个长眠之地。”

小小的叶粲不解,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女人温柔的回答道:“那是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地方。”

小叶粲有些好奇:“那我也能去吗?”

女人摇摇头:“粲粲现在还不能去。”

小叶粲仰头望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什么?”

女人举起虚弱无力的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因为粲粲还没有见识过世间的美好。没有见识过美好,会找不到通往长眠之地的道路。”

“我希望粲粲能够好好地活着,一直到……”

叶粲疑惑:“一直到什么?”

女人轻轻回答:“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能肆意地快乐着。”

小小的叶粲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她跪在女人的身旁,和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女人的声音好似风中残烛,在摇曳之中高高低低,轻轻浅浅,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粲伸手推了推床榻上的女人,唤她:“妈妈……妈妈……”

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回应,叶粲便偏头,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女人的胸口。她抬起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唇边咬住,喃喃道:“妈妈……”和我说说话好吗?

可是从此之后,女人再也没有办法和叶粲说一句话。

叶粲趴在女人的胸口,感受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不太清明的大脑在长久的饥饿中,听到了啪嗒的断裂声。

从那一刻起,叶粲觉得周遭的一切,索然无味。

两天之后,怠慢的宫人终于发现了躺在床上死去的女人。在他们用一卷草席裹起女人的尸体时,看起来麻木呆愣的叶粲一瞬爆发,像是条疯狗一样将所有要将女人抬走的侍人,疯狂地撕咬着每一个触碰到女人的宫人。

喧闹的争执引来路过之人的偶然一瞥,来自中原地区的王室祭司注意到了这一幕,救下了叶粲。

之后,叶粲跟着她学了两年的剑术。

如死水一潭的叶粲,在剑术上的造诣十分高超。只是随着剑术的大成,大脑是疼痛与灼热,时常伴随着她。每当这时,那个祭司就会露出十分可惜的眼神。

在她眼里,无法自控的叶粲或许是个失败品。

即便如此,女人还是问道:“你愿意随我回王都,侍奉神灵,成为守护神祇的剑吗?”哪怕是个疯狗,也有利用的余地。

可偏偏,这个疯狗并不舍得离开曾经杀死了女人的地方,她摇了摇头,拒绝了祭司的提议。

祭司长叹一声,揉着她的脑袋无不可惜道:“那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不久之后,王庭的祭司离开了燕国。

抱着剑的叶粲仍旧蹲守在这处破百的院落里,保卫着女人的长眠之地。

年岁渐长,叶粲的容貌夜越发的迤逦。一些心思龌龊的侍人,对她起了心思,在一个深夜里闯入残破的宫殿,最后死在了叶粲的剑下。

叶粲的剑很快,在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她走出了宫殿,将巡逻两宫的侍人尽数杀光。

一夜杀戮,当老燕王的侍卫将她押解到御前时,面对着老燕王的怒火,叶粲淡淡道:“我是燕王的子嗣,是这世间高贵之人,无人可以玷污我的光华。”

母亲曾告诉她,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她都不容人侵犯。

老燕王闻言,拍手叫好,遂将叶粲塞进了燕国的学宫。

她一夜杀了那么多人,学宫的贵族子弟都畏惧她,排挤她。可对于叶粲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抱着剑,在这偌大的王宫中独来独往,成为老燕王手下的一条疯狗。

在学宫呆得久了,学得多了,看得多了,叶粲也就更加麻木了。

她时常能听到哪家的贵族公子,驱车在城中奔驰撞死了挡路的平民。又或者是哪一个年长的贵族公子,看中了美貌的良家女子,当街掳走,第二日便让那女孩曝尸荒野,只因对方咬了那公子一口。

书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现实里,往往是尊卑有别,人命如草芥。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腐朽不堪的气息,令人作呕,叶粲觉得反胃,时常不与她们往来。

她偶尔会想起母亲的话,想见见这世间的美好。但世间的每一处,都充斥着腐肉的气味,荒诞得令人发笑,叶粲又怎么能找到所谓的美好。

有时候,叶粲也会听到别人议论自己。

比如说,叶粲是个疯子,又比如说叶粲是个野种。

有个骄傲的女公子曾经推了叶粲一把,说她是野种。因为叶粲的母亲,虽然是老燕王的妃子,但其实和被人苟合生下了叶粲。

在那些隐晦的猜测中,叶粲忽然明白一件事:老燕王其实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应该是老燕王的二王子——也就是叶粲名义上的二兄。

二王子好美色,强迫了叶粲的母亲,最后生下了叶粲。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说法,说是当时行此事之人,不止二王子一人。所以叶粲是个父不详的孩子。

当然,叶粲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无论她有没有王室血统,她都是这世间至高无上之人。因为她身上流着母亲的血,她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女子。

不久之后,老燕王驾崩,叶粲的大兄登基,就将疯狗一样的叶粲锁在了深宫里。

叶粲蹲在宫门口,听着侍卫们闲谈说,大兄颁发新政,大兄被软禁,大兄被杀了。

之后,叶粲的二兄登基。

二兄的琐事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件事,出游,抢美人,回宫了。再之后,宠信伶人,为了伶人杀了,给伶人升官进爵啦。

叶粲抱着自己的剑坐在斑驳的宫墙上,眺望着这座恢弘的苍凉宫殿,心想估计不久之后,她二兄也会死。

果然,没过多久,叶粲的二兄死了。

一场宫变中,叶粲跃下城墙,将当年听八卦里所有疑似她父亲的人都杀得一干二净。

剑上的血才擦干没几日,那个传说中的伶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叶粲所在的宫殿,恭迎她登上了王座。

那个伶人说,她有着二兄的血统,是二兄的唯一继承人,燕国理应由她继承王位。

叶粲问他,当王很好玩吗?

对方回答,身为王,能够拥有世间一切的美好。能用手中的剑杀尽一切碍眼之人。

这是一个扮演王的游戏,叶粲对此清晰无比。

每一个人都理应是自己的王,那么为什么还要成为别人呢?叶粲觉得这样的矛盾很有意思,这个扮演王的游戏也很有意思,所以她答应了对方。

可因为不喜欢对方,在登基大典的那一日,她让对方死在了对方的剑下。

当奸臣的鲜血顺着剑滴落在洁白的祭坛上时,就注定了这场扮演王的游戏,充满了血腥。

一场宫变后,叶粲稳稳地坐在了王座上。

她穿着王的冕服,戴着王的冠,将王的剑放在了膝盖上,冷漠地注视着王座之下各种各样的表演。

称赞或者谩骂,忠诚或者奸诈,诚实或者欺骗等等矛盾体,两相组成了叶粲的朝堂。掌握着王国命脉的贵族们,在叶粲的眼里只是各式各样的工具人或者小丑。每一日都在用叶粲在史书上见过的事情。逗弄着叶粲发出冷笑。

叶粲冷眼旁观,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又或者是扮演王的傀儡一样,注视着他们的一切。

叶粲觉得,这场戏她可以一直看到王朝破灭为止。

直到那个夜晚,她在雪夜之中发现了另一个拥有高洁的女人,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或许她的灭亡会比燕国的覆灭来得更快。

因为在那个夜晚,她找到了母亲从前所说的长眠之地。

那是女人身体的最深处。

那个地方,柔软,炙热,紧紧地包裹着她,无比美好。

第140章 二十七

人的一生中,无时无刻都在扮演着某一个角色。比如说叶粲,她一开始扮演的是燕国的公子。再后来,成了王庭祭司的弟子,燕王的疯狗,再到如今的燕王。

她的身份在不断地变化,角色也在不断更新。随着角色的更新,经历的丰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与事业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如今她是王,那么围绕在她身边的一定会有那么几个角色:正直的忠臣、谄媚的奸佞、狡猾的权臣、以及温柔的贤后或者是娇艳的宠妃。

在这场扮演王的游戏里,叶粲根据自身的能力和状态判断,选择当了一个昏君。作为一个昏君,身边必然有供她享乐的宠妃。

就好似史书里记载的那样,叶粲成了一个“好酒淫乐,暴虐昏庸”的残暴君主。她和那些记入史册,仅留存几笔的昏君一样,做了不少荒唐事。

比如宠爱美人,美人之言是从。大司徒于殿前言美人祸国,王怒,杀之。

再比如,诸侯听闻王喜好美人,在国中搜罗大批美人进贡于王。王大悦,大聚乐戏於王庭,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期间,为长夜之引。

如此荒诞的行事,引来了无数臣民的怨怼之声。叶粲知道,终有一日,她会不得好死。

每当入夜,叶粲总会在那些冤魂一般的凄厉咆哮中惊醒。她坐起身,望着憧憧灯影洒下的一片幽暗,莫名觉得荒诞。

她抬眸,望着挂在对面墙上的宝剑,总觉得白日里那个荒唐行事的人不是自己。那是王,不是叶粲。

可是王不是她,她又应该是什么呢?

叶粲觉得十分茫然,每当觉得茫然的时候,就会转头,看一眼躺在她枕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那个在雪夜里与她初见的女人,就好似每一个昏君所拥有的宠妃一样,在每一个深夜里与她厮混到天明。

叶粲望着她身上斑驳的红痕,时常情不自禁地俯身,将灼热的指尖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抬手,抚摸着女人的如春水般柔和的面颊,抚平她满含愁苦的眉宇,偶尔想起初见时对方倔强又高傲的神情。

叶粲想,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故事里祸乱天下的宠妃,不应该是王的美人。

可偏偏,叶粲将她强留下来,冠上了美人的称号。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当的,叶粲偶尔会这么想。

可是王的身边就应该有个美人,被宠着,被爱着,哪怕丢了江山也要护着她,叶粲偶尔也会这么想。

在这样的深夜里,叶粲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拉扯成两半。一半祈求着宽恕,挣扎着想问出女人的真名,放她自由,摆脱身份的诅咒。一半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恶念,将对方牢牢绑在身边,不顾一切地,让对方染上她的色彩,最终在一片唾骂声里记载在史书上。

光阴流转,时光飞逝,这样的念头让叶粲越发地觉得割裂。

每当长夜来临,结束了漫漫温存之后,叶粲总是披上外袍走下床,到墙边取了剑,回到美人身边。

她抚摸着凛凛剑刃,背对着身后光裸的女人问道:“爱妃,随孤一同赴死如何?”每当这时,女人总是裹上了被子,畏惧着趴在她肩头,轻轻应着好。

可是一到白昼,她望着女人的容颜,总是忍不住抚摸着她的面颊,叹息道:“孤应当去寻仙问道,这般就能使爱妃容颜常驻。”

叶粲的确想死,但偶尔也会想活着。

但很快,命运替她做出了选择。在女人呈上第一杯毒酒时,叶粲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当女人趴在她的耳边,引诱着她的长剑杀戮时,叶粲遵循了她的意思。

最后,她们一起堕入了深渊。

当一切终结时,叶粲脱下了王冠,像是个在世间流浪的弃儿一般,自由自在地行走于慌乱的宫廷中,并且准备放飞她的囚鸟。

她终于结束了最后的角色扮演,摆脱了王的身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只是令叶粲没有想到的是,王的美人却没有离开。

那个被她掳来的,被她日夜强迫的,爱着她又恨着她的王的美人,在昏暗的暮春三月里,在薄雾浓浓中,献上了一杯毒酒。

这时,叶粲才深刻地意识到,在对方眼中自己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荒诞的王。

可即使是这样的王,这个眼神倔强,灵魂高洁的女人还是爱上了对方。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单纯的角色扮演,因为叶粲意识到,哪怕是死亡也无法让她有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因为叶粲,就是那个王。王,就是叶粲。

于是身为王的叶粲,接过了那杯毒酒,让美人“杀死”了王。然后,为了开脱弑君的罪责,叶粲用身上的匕首杀死了身为王的自己。

她短暂的,荒谬的,如同故事一般荒诞的一生就此终结。

毫无意外的,叶粲下了地狱。

裹着白衣,顶着惨白面具的神明宣判了她的罪责,再宣判了一旁美人的罪责。

燕国的末代君王叶粲,扛下了所有臣民的罪孽,自愿化身为所有死于燕国饥荒与战乱中的冤魂发泄的对象,作为罪人跪在了百鬼累累的高山上。

这一扛,换得了美人与所有无辜之人的自由。

身为燕王的叶粲,则在白骨山上跪了两千九百多年。

那些惨死于饥荒中,战乱中,贵族暴虐中的冤魂,在她到来之后,疯狂地撕咬着她的身体。他们叫喊着“王啊,王啊,救救我吧,王啊……”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化作乌鸦,利箭一般冲到王的身前,叼取她的血肉。

起初的一千年,是一大堆人的一拥而上,白骨山上跪着的王,一直都是一架血淋淋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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