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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骨刀》TXT全集下载_1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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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对不住了。”宋真收回为非作歹的手,煞有其事地甩了甩,礼貌笑道:“久未使用,生疏了。”

然而李德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周遭环境俨然来了个偷天换日,完全不是一个样了——这是条悠长的小巷,其中有许多旁道,就像树干总是有很多枝桠般。

这条巷子,正是李玉娘被火烧死的地方,他在这条小巷走过无数遍,熟悉到闭眼都能找到出口。李德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疑惑的眼神尚未送达到宋真的脸,宋真就踊跃地解释:“我们在你的记忆里。李玉娘和她孩子们死无全尸,连骨灰渣都不剩,问不了鬼,就只能到你的记忆一探究竟了。”

原来这也不是真实,而是回忆。

李德兴许是受了李家五口诡异之死的打击,也可能是吓到了,以至于宋真直言不讳地说出他俩在记忆里时,李德的表情出奇地有丝木然,但当他转眼看到一月前扛着葫芦串的自己时,木然的表情开始龟裂,因为他马上意识到李玉娘很快就要出现了。

“她,她快来了。”李德直愣愣地盯着巷子口,那里连接着一条旁道。不多时,李玉娘果然从旁道里拐进了巷子,没走多少路,忽然往回走了几步,面向旁道,脸有愠色,似乎说了些什么。

旁道里有人?宋真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似乎能穿透重重厚墙,射到墙后那人的身上去。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到她的话语,而且李德的记忆只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他视觉盲处,宋真也无法得知旁道里的那个人是谁。

李玉娘唠叨几句后,就朝记忆中的那个李德走去。

李德似是不忍心继续看,背过身去,对宋真道:“快了,她快着起来了。”

第118章 死别(五)

宋真站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盯着李玉娘朝他们走来,走到一半时,她似乎看见了他们,忽然抬起手,挥了挥,仿佛在跟他们打招呼,然而宋真很清楚她挥手的对象并非他们,而是记忆中的这个李德。

宋真回头很快瞥了眼记忆中的李德,记忆中的李德大约也看见了李玉娘,扛着糖葫芦的背有点驼,冲她点头微笑。

李玉娘招呼也打过了,便放下了手,意外就发生在放手的刹那,毫无征兆,毫无预警,李玉娘头部轰地燃烧起来,火舌来势汹汹,一下子吞噬了她整个人,李玉娘迸发出的惨叫声犹如尖锐的利针,将人的两耳无情穿了个对刺。记忆中的李德被此情此景震慑到三魂去了七魄,一时间竟只会愣愣戳在原地,也不去救火,等李玉娘在地上打滚挣扎时,他才狠狠抖了下,一把扔掉葫芦杆子,转身连滚带爬跑了。

宋真皱眉,李德见状赶紧磕磕巴巴解释:“别误会,我那时是去打水了,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他打水的那会子,人家李玉娘已经烧得连渣也不剩了。

李玉娘的呼声越来越轻,很快蜷着身子不动了,犹如一只作古的老蚕,浑身碳化,风一吹,便似蒲公英般随风而逝。“哐啷”一声,是记忆中的李德提着一桶水赶到了。

“无迹可寻,可见火不是普通的火。”宋真奇怪地看向李德,“为何你不呼救?”

“烧完了?”李德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嗫嚅道:“我这不是吓傻了么。”

刚烧死过人的小巷深处被清晨的薄雾所弥漫,深邃,摸不透,仿佛藏匿着择人而噬的怪兽。宋真叹气,“难怪人家死盯着你不放。”随后他神色凝重地望向李玉娘火烧身前拐出的那条旁道,视线不及之处似乎有个人,这个人是谁?李玉娘在跟谁说话?进入人的记忆有许多局限之处,只能看“观者所观”,并非角角落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身不能移”,只可伫立原地转动身体。

记忆中的李德这时才记得去通知人家,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跑去。

“看得差不多了,可以走,走了么?”这种记忆李德一天之内就遭受了两次,一次是走神,一次是被迫,但无论如何心情都不会美妙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段惨烈的“记忆”。

宋真遗憾地颔首,尽管总觉得很不对劲,也只能:“那就到此为止吧。”抬手再次搭上李德的肩,最后看了一眼如倒刺般的神秘旁道,闭上眼睛,一串晦涩的咒语从他口中溢出,四周的景象逐渐旋转。突然,他心头一跳,眼皮莫名抽了下,咒语骤停,霍然睁眼,旋转的景象转回原位。宋真目光飞快的朝四下一掠,睨见地上那根串满糖葫芦的杆子时,瞳孔猛地一缩,清晰地倒映出一个画面——木杆上晶莹鲜美的糖葫芦自行飞出来两串,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悬在空中。

宋真十分惊奇,手轻轻拍着李德的肩,咂舌道:“你家糖葫芦在干嘛,表演飞行?”李德本已准备好迎接这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没想到宋真半途而止,他没注意到飞翔的糖葫芦,不明所以“啊?”了声。

宋真不急不躁地指了指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颗颗少去的糖葫芦。

李德好似看到了比李玉娘明火烧身还不可思议的画面,剩下的话悉数被卡回喉咙,光开着一张嘴,惊恐爬上他的沟壑纵横的老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老爷子别又吓傻了,本道担当不起。”

“这这这,有鬼,有鬼啊!”李德喉咙里吭哧出粗重的气息,胸膛起伏不定,哆哆嗦嗦道:“那日我真的被吓到了,虽,虽然当时忘了呼救,但是之后我找人来了,顺带通知了李梁恭,乱,场面太乱了,我也是后来回到家才想起葫芦杆子忘在那里了,我觉得晦气,也没想到回去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119章 死别(六)

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真觉得有待商榷。

他带着李德抽出烈火焚身的瞬间记忆,一睁眼就对上庄吟焦急的、无措的目光,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小孩说这种玄而又玄的术法,他高深莫测地回视,故作深沉地说:“别慌,以后有的你慌的。”说完后自己先忍俊不禁起来,脑子里匆匆掠过一道身影——他想到了师弟沈夜,若沈夜在此,必定要说诸如“幼稚”、“三岁”、“小孩子都下得去手调侃”之类的埋怨话了。

但高贵冷艳的离境苑“管事”沈夜并不在此,于是宋真打算以后继续放心大胆地逗弄庄吟。

五岁的庄吟:“……”

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李德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马般瘫在凳子上喘气,缺失水分的老脸上勉强挤出笑,“这位道长,该说的我都说了,该看的你也看了,请问,还有什么事?”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宋真笑着一拱手:“多谢老爷子配合,我们不打扰了,告辞。”李德撑起老腰想送宋真二人。

宋真将他按回去,“不用送。”他拎着小鸡仔庄吟出了门,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来什么,倒回李德面前。

李德看着去而复返的人一惊,不等他开口,宋真便提着庄吟问:“山楂怎么卖?”

李德明显松了一口气,客气地摆摆手,走到门口的筐里抓了一大把塞到庄吟怀里,“不用钱,想吃就拿去。”庄吟像是抓到了烫手山芋,端着一捧山楂惶惶地把视线转向宋真。

“恭敬不如从命,老爷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宋真笑呵呵说,十分自然地替庄吟收好了,点头告辞。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李德目送二人远去:“……”

日头未落,时间尚早,宋真干脆带着庄吟去拜访别的目击者。

天高云远,金乌西斜。李记茶铺不算宽敞的铺子里坐满了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三五人围一桌闲唠家常,或是谈古论今,或是硬拽着别人哈喇子四飞翻来覆去讲自己年轻时风流韵事的。李郡提着茶壶穿梭于桌与桌之间,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他顾不上擦,快步走至一桌前,将手上的茶壶放在桌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官您的茶好了,请用茶。”

他正想转身,客人留住了他,“老板留步,想向你打听个事。”

李郡看看大客人,又看看小客人,笑得十分热情,问道:“客官看着面生,是外边来的吧?”

“不错。”宋真那张平铺直叙的脸展起笑意,开门见山道:“我受托来查李家妻子之死的,据说你当时亲眼目睹了李斯盛和李玲珑烈火缠身?”

李郡是李记茶铺的老板,若是生意繁忙他会亲力亲为之外,铺里面还雇有一名伙计,他冲那个伙计招招手,示意他先照顾铺里的老客们,然后转头看着道士打扮的宋真坦然道:“确有其事。”估计是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干脆拖过椅子,也坐了下来。

宋真先是听了他一番“李家太可怜”一类的伤春悲秋之言,在他喘气的缝隙抓紧时机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

第120章 死别(七)

李郡偏头对着热火朝天的闲聊的客人们思忖片刻,身体略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那日伙计不在,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早早关了门。我回家啊,要经过一片小树林,巧得很,我碰到了李家兄妹。”

宋真:“大晚上的,他们在小树林做什么?”

李郡:“找人。”

宋真惊道:“找谁?”

李郡:“李家幺女,李叮灵。”

宋真眼前浮现一个坐在门槛上的女孩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劳烦李兄讲一讲事情来龙去脉。”

李郡拿起一只倒扣在桌面的茶杯,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点都不见外,一杯饮尽,他接着道:“李叮灵年幼无知,她哥哥还没过头七呢,她就一个人自己跑出来玩。李家看不到人,当然急,但事出突然,又逢灾事连篇,李梁恭担心李家兄妹分开寻人出意外,就让他们两个人结伴而行,自己跑到庄子南边找去了,谁知找人也找出个阴阳两隔,哎……真是邪门。”

“我看到李家兄妹后,跟他们打了招呼,得知在找李叮灵,我就打着灯笼帮着一起找了。”

宋真笑称:“你是个好人。”

李郡一副承受不起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小事一桩,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换谁都会帮忙的。”

听罢此言,宋真觉得颇有意思,上一位目击者,也就是李德,他言语间无不充满了对庄里人的愤懑不满,甚至于恨意,而面前这位李兄,似乎大度多了,连带着庄里人在他嘴里也变得乐于助人。

这样想着,宋真伸出那双和他寡淡的脸有着天壤之别的漂亮手,给李郡湛满茶,“然后找到李叮灵了么?”

李郡摇头,“没找到,据说她第二天自己回去的。”

宋真目光一下深远起来,不知不觉挺直了后背,一只手下意识地在桌上轻敲。边上的庄吟有样学样,也悄咪咪挺起小腰,只不过“深远”的目光他学不来,也不敢放肆地敲桌子。

指尖最后吻别桌面,宋真停止敲桌:“李兄。”

李郡端着茶杯:“有何指教?”

那双漂亮的手大剌剌伸了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去李家兄妹烈火焚身现场。”李郡感到肩一沉,甚至来不及把他的疑惑摆上台面,一阵天旋地转,物换星移,他跌入了属于夜的深色记忆之中。

随后他看到了打着灯笼的自己,他看到自己的眼睛里跳起一簇微弱的火花,眨眼间,火花滚成火球,越烧越旺,愈演愈烈,伴随着男女肝胆俱裂的痛呼声,残忍地将静谧的天穹撕开一道口子,红色的玉蟾从口子里滑溜出来,血一般,就像被铜炉锻造过,妖艳绝丽。

时隔半月,李郡与记忆中的自己同时大叫起来,两两相叠,交织成一曲变了调的二重唱。

宋真挖挖耳朵,一双明眸飞快地端量四周,迫切地想瞧出一点端倪,然而夜色掩映之下,除了婆娑的树影和天上那轮变态的红月外,再无其他异状。

到目前为止,确实很像自燃。

于是大手一挥,中断李郡的尖叫,“别叫了,李家兄妹’自燃’前,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郡叫声倏地停下,如同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鸡,喉咙里传来两声意味不明的“咯咯”,“这这这是哪儿?”

宋真:“李兄的记忆里。”李郡骤然一惊,张开嘴巴又想咆哮,宋真喝道:“等一下!”

正想施展歌喉的李郡:“咯?”宋真赶紧捂好耳朵,十分有礼地一颔首:“李兄可以继续了。”

李郡:“……”记忆中的李郡吓得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缓过神,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往树林外跑去,“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得了啦!死人啦,救命啊啊啊啊啊!”随着他视线的转移,宋真和李郡眼前的画面也变为——一掠而过的树丛,因狂奔而显得颤颤悠悠的夜景,还有他偶尔回头看到的两团滚动的火球。

宋真一把捏住李郡,沉声道:“走。”又是一番移山倒海、头晕目眩,李郡一脚从高处踩空,跌回热闹的茶铺,他仍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第121章 死别(八)

李郡惊出了一身冷汗,手里扔握着茶杯,杯里的水因手部颤抖晃荡到桌面,迟迟缓不过神来。宋真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出手摁住李郡战栗的胳膊,“李兄先喝口茶压压惊。”

李郡看看宋真,又看看茶,然后僵硬地举起茶杯猛一口灌入喉,原本打算跋山涉水讲来龙去脉的他,被这么一搅和,着实吓尿了,“腾”地站起来,“我,我去忙了。”没走出几步,转回生硬的身板,补充一句:“茶我请,您自便。”

宋真大言不惭:“李兄古道热肠,本道却之不恭。”

“哪里哪里。”李郡脚步虚浮地扎入热热闹闹的人声之中,魂不守舍。宋真含笑目送他离去,很怕他一头栽倒在地,视线收到一半的时候,对上了庄吟拘谨的眼神,笑容加深:“本道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孩子眼里的拘谨转变成了疑惑。

宋真:“假如找不到你家,等你长大点,我牺牲下法力,到你的记忆里去瞧瞧住哪儿不就行了。”虽然依附法术和灵器可以进入人的记忆里短暂停留,观“观者之观”,但被进入记忆之人不可太年幼,否则不止记忆将会受损,身体也会出现反噬。

庄吟似懂非懂,觉得这位口头上的师傅有些神神道道的。

宋真:“反正你一时半会儿长不大,先解决眼下这桩事故。”

庄吟小声地“嗯”了声,低下头轻轻浅浅地啜了口茶,实在不敢透露自己那脑袋白晃晃一片的,其实丁点儿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一壶茶见底,宋真趁着日头未落,回到了李梁恭家。

李宅里里外外没有一丝烟火气,入目即是刺眼的白,灵堂前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摆着四条棺材,其中三具里面只摆放了死者生前的衣物,只有大儿子李斯奇因为在自己屋内出事的,骨灰尚在。

这最后一位目击者,不是别人,正是李梁恭的幺女未满五岁的李叮灵。李梁恭在和宋真的谈话中提到过,二女儿李唐琳死前,在和李叮灵玩捉迷藏。李梁恭一月之内接二连三遭遇灭顶之灾,忙上忙下,心力交瘁,无心照料两个小女儿,于是将她俩托付给李玉娘娘家代为照看。

宋真慢斯条理地摸了摸庄吟的脑袋,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小鸡仔的眼神,从怀里摸出几颗不知何时跑过去的山楂,放到庄吟手里,指着依然坐在门槛上的李叮灵,哄小鸡似的问:“想不想和叮灵小朋友玩呀?”

庄吟心里很想说不,但不敢忤逆宋真,敏锐地感受到宋真话里有话,于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揣着怀里沉甸甸的山楂,被宋真支使着踏上了首次勾搭女孩子的艰辛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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